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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1章 糖醋脆山藥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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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01章 糖醋脆山藥

一別多日, 白樺再次見到楚慕,竟然是在太子的宮中,一時不知道作何感受。白樺心中有太多的疑惑等待答案, 眼下卻開不了口。

能夠出入太子宮中, 受到太子以禮相待的自不是凡人。白樺雖不明確真相, 但已經對楚慕的身份有了預期。

偏偏沈淮南擡眼看到白樺過來, 故意要問:“我聽說, 楚將軍與我府上的白廚娘是舊相識?”

白樺的眼中閃過一絲訝異。

從前竟不知道楚慕是胤朝的大將軍, 白白被欺瞞了這麽久。也是, 只要存心不說, 白樺又哪裏會想到, 流落到白毛村的受傷士兵, 竟會是胤朝威風凜凜的大將軍。

白樺在一旁侯著,也在好奇, 沈淮南的這個問題,楚慕會如何作答。

“是有過一面之緣。”楚慕冷淡道。

楚慕的話, 像是尖刀一般, 刺痛了白樺的心。

白樺與楚慕相逢於微時, 彼時白樺還是一名村中廚娘, 楚慕則是被白樺施救後的一名傷兵。楚慕辛勤於勞作, 白樺洗手作羹湯,二人男耕女織,度過了那樣美好的一段歲月。

卻原來, 在楚慕眼中,不過是一面之緣罷了。

今時不同往日, 如今楚慕身份已不一般,到底是心境也不一般了。

白樺將眼底的落寞小心翼翼地隱藏起來, 一臉平靜地把做好的飯食端上了桌,精心做的藍莓山藥塔放在了近處,方便沈淮南食用。

沈淮南看到白樺的小動作,眼神一亮:“今日有新菜品?”

“回殿下的話,這道藍莓山藥塔,是用的殿下賞賜的福壽果做的。殿下賞賜奴婢,特意做給殿下嘗嘗鮮。”白樺恭謹地回道。

藍莓最是酸甜開胃,這道藍莓山藥塔,作為餐前小食來品嘗倒也不錯。只是沈淮南沒有動筷,卻饒有興致地將這盤藍莓山藥塔推到了楚慕的面前。

“楚將軍是客人,嘗嘗我宮中的廚娘手藝如何。”沈淮南開口道。

楚慕笑容勉強:“我素來不喜甜食。”

“哦?”沈淮南唇角微彎,笑道:“既然楚將軍不喜歡,那我只好獨自享用了。”

桌上的藍莓山藥塔模樣做得相當精巧別致,層層山藥摞成寶塔,澆上新鮮的藍莓果醬,肉眼可見的誘人。

沈淮南沒再客氣,用匙子舀了一勺,送入嘴中,露出的表情一臉享受。山藥泥細膩綿密,藍莓醬入口酸甜,便是怎麽吃也吃不膩的。

沈淮南半真半虛地說道:“只可惜楚將軍不感興趣,倒是辜負了美食。”

“是我沒福氣了。”楚慕回道,語氣依然是冷冷的,聽不出真情實意。

楚慕之所以今日會到太子宮中,原是受到太子邀請,說是今日圓月當空,難得的好日子,要請楚將軍一起作詩飲酒。

饒是楚慕並非讀書之人,也知道太子的這個理由找的有多麽牽強,卻也不得不踏上鴻門之宴。

楚慕起初還不知道太子叫他前來的目的,卻在看到白樺端菜上桌之時,一切都懂了。從白樺推門進屋的那一刻起,一場無聲的戰爭在兩個男人之間爆發。

楚慕不敢過多言語,生怕被太子尋到錯處招來禍患,更怕太子遷怒白樺,為白樺惹來殺身之禍。因此楚慕只能強裝鎮定,饒是心心念念的人就在眼前,也要裝作不甚熟悉的模樣。

因此,殿中竟出現了這般滑稽的一幕。

兩位情敵坐在桌前推杯換盞,心上人卻在一旁無動於衷。二人飲酒時,白樺在一旁侍奉,臉上的表情無悲無喜。

殿裏的氣氛實在詭異,張公公忍不住開口道:加入企鵝君羊藥物而二期五二八一每日追更最新完結文“殿下請恕奴才多嘴,本不該打擾二位飲酒盡興的美意。只是將軍的府邸遠在宮外,今兒時候不早了,宮門也要落鎖了,不如今日就先喝到這裏,殿下與將軍改日再聚?”

“也好。”沈淮南松口道。

沈淮南此番叫楚慕前來,本就是醉翁之意不在酒。饒是如此,楚慕依舊是將禮數做全,沒有留下任何把柄。

張公公正要送客,卻被太子攔住道:“我親自送送將軍。”

沈淮南起身,兩人一路同行到宮殿的門口。正要分別時,沈淮南突然開口道:“我有一事不知,還請將軍答疑解惑。”

“殿下請講。”楚慕應道。

楚慕心下知道,方才太子那般不動聲色,一是為了保全皇家顏面,不能當眾刁難有功之臣,二是為了佳人正在身側,不想露出與人相爭的醜態。

“從前將軍在父皇面前討要我宮中的廚娘,可是真心實意?”沈淮南沒有再賣關子,直接了當地問道。

“回殿下的話,是。”

沈淮南追問道:“沒有半分轉圜的餘地?”

“回殿下的話,正是。”

楚慕雖是為人臣子,在未來的君主面前,卻也答得不卑不亢。

沈淮南眼角的笑意散去,只留下深寒的冷意:“既如此,我便不得不與將軍作對了。”

“微臣為國效力半生,所求不過是身旁能有一心人相伴。殿下知道,我的願望,是不會改的。”楚慕雖然低垂著頭,語氣中卻滿是堅定。

沈淮南聽了這話,輕聲一笑,湊到楚慕的身前,貼著楚慕的耳朵說道:“我是胤朝未來的君主,將軍為了一個女人與我作對,又是何苦呢?歷朝歷代,史書皆都掌握在君主的手中,將軍是名垂千史還是遺臭萬年,不都是我說了算嗎?”

“我想想,史書怎麽寫好呢?”

沈淮南做出一副思考的模樣,笑道:“胤歷某年間,胤朝將軍楚慕舊疾發作,暴斃於家中,舉國同哀。胤朝君主感念其功勞,特賜黃金萬兩……將軍你說,這麽寫好不好呢?”

若是換了一位文臣,面對如此境地,免不了被嚇得腿酸手抖、冷汗直流。只可惜楚慕到底是武將出身,生死之事早已看慣,也不會被生死威脅所恐嚇,更遑論那些虛名榮辱。

“回殿下的話,如何撰寫史書是殿下的事情。殿下只需知道,我的心意照舊,不會因此改變,就是了。”楚慕沒有被激怒或者嚇到,只是冷冷清清地回道。

“好!我知道你是個有氣節的,我很欣賞你這一點。”

沈淮南見強硬不行,便走起了懷柔戰術,說道:“只是這世間美人眾多,你又何苦與我搶這一個。你是有功之臣,闔宮上下你若是看上誰了,我做主賜你就是。你想要多少佳人在側,我都會成全的。”

“回殿下的話,微臣不要別人,只要白樺。”

楚慕不再顧忌宮中虛頭巴腦的禮數,幹脆擡起頭,眼神堅定地直視太子。

沈淮南看到楚慕的眼神,他的眼神那般純粹,沒有一絲雜念,也不容任何人更改。

向來只有初入官場的人,眼神是清澈的。官場上的腌臜事接觸得久了,眼裏早已揉滿了沙,眼神也早已混沌不堪。

只是眼前的楚慕,雖然官至將軍,眼神中竟是清明的,非是至純至善之人,所不能及。

沈淮南自知多說無益,揮了揮手道:“罷了,夜色深了,今日我就送到這裏,還請將軍早些回府吧。”

“謝殿下成全。”楚慕主動地說道。

“你……”沈淮南惱羞成怒道:“我沒說要成全你。”

“我相信殿下的心中早有決策,先提前謝過殿下了。”

楚慕說完這話,便施施然離開了。偌大的禦花園中,只留下太子一人。

沈淮南有些怔忡,站在禦花園中,心中若有所思,許久沒有動作。最後還是張公公發現太子沒有回來,在禦花園中找到了太子。

張公公一臉擔憂,連忙將一件鵝毛大氅披在了太子的肩上。

張公公與太子相處多年,在君臣的身份之外,早已生出了些舐犢情深的情分,於是開口說道:“禦花園中的花,倒是讓奴才想起今日碰上的一樁難事。奴才愚笨,想不出解決之策,還請殿下幫忙定奪。”

“哦?”沈淮南問這話時,眉頭依舊緊皺。

張公公道:“今日後宮中上官小主,找奴才要花房中一株牡丹。若是別的牡丹便也罷了,奴才給便是了,只是這株牡丹,不僅是罕見的豆綠牡丹【註釋1】,還是並蒂牡丹【註釋2】,更是花中少有。奴才若是將此花給了上官小主,別的小主便沒有,怕是要得罪別人,奴才因此才有些猶豫,不知該給還是不給。”

“這有何難,花沒了還可以再長,你大膽送她便是。”沈淮南神情有些不耐:“以後這種事不必來回我,你自己決定便是。”

張公公道:“殿下說得自然有理。不單花是這個道理,人不也是一樣嗎?”

沈淮南看了一眼低垂眉眼的張公公,明白了他的用意。

張公公在借花喻人。再罕見的花,也會有第二株符合人的心意。人也是一樣的,再可心的人,也絕非世間僅有,張公公在勸太子想開一些。

“奴才照顧殿下這麽多年,殿下的身體,奴才最清楚不過。”張公公一臉愁容:“殿下為了此事大動肝火,因此傷心傷身。奴才看見了,心裏也跟著難受。”

“知道你忠心。”沈淮南嘆了一聲:“你的心思,我知道了,咱們回去吧。”

回到寢殿之後,張公公服侍太子洗漱歇息。

沈淮南對張公公吩咐道:“前陣子我看她被派去禦膳房幫忙,我看著她近日清減了些。你替我去送些補品,以免她勞碌過度,傷了身體。”

“她喜不喜歡吃,你都回來告訴我。”

張公公走之前,太子背過了身,輕聲說道。

不需要說主語,張公公也知道太子說的是白樺。張公公伺候好了太子就寢,連忙差人燉了碗牛奶燕窩羹,親自送了過去。

張公公到小廚房時,白樺正在燒菜。

廚房之中,醋味很濃,倒是開胃。張公公定睛一瞧,白樺正在做一道糖醋脆山藥。

白樺將新鮮的山藥洗凈削皮切片,下入鍋中,用老陳醋翻炒入味。

做好後,可以看到清淡白凈的山藥片裹上了鹹酸口的老陳醋,再加入適量冰糖中和醋味,吃起來酸甜口,味道更是爽滑清脆,有酸味做底味,更加突出了山藥自身的鮮甜。

白樺做好了糖醋脆山藥,用筷子夾了一塊品嘗。

這道糖醋脆山藥的口感果然如同預料之中酸酸甜甜,甜沒有霸占了酸,酸也沒有覆蓋了甜。白樺此時的心境,便與這盤菜的味道相同。

既甜蜜,又酸澀。

白樺的心中,既有與思慕多日的人相見的欣喜和雀躍,也有與他相見後的迷惘和不甘。明明曾經他們關系那麽要好,楚慕為什麽要裝作與自己並不熟悉?

白樺的心像是一張原本平展的白紙,卻被一只手一把揉成紙團,變得皺皺巴巴,滿是千頭萬緒。

這只揉皺人心的手不是旁人,正是她心心念念了多日的楚慕。誰能想到,如今再見面,他們近在咫尺,卻如遠在天邊一般,久久不能相認。

張公公將這一幕捕捉在了眼底,敲了敲門,示意白樺。

白樺這才發覺,太子身邊的張公公,不知何時竟站在了門口,連忙起身相迎。

“公公怎麽過來也不提前說一聲。”白樺強擠出一個笑容:“我今日匆忙,也沒做什麽拿得出手的吃食,公公要是不嫌棄的話,一起用餐便是。”

“無妨,雜家今日來不是吃飯的,而是給你送飯的。”張公公回道:“殿下心疼姑娘近日勞碌,托雜家給姑娘帶了碗牛奶燕窩羹。”

白樺雙手接過,以示敬意。

張公公做完了差事,踱步到門口時,卻最終拂塵一甩,轉過身來說道:

“雜家自從身上挨了那一刀之後,自然沒接觸過男女情愛之事。只是雜家宮裏的事情見多了,也多少琢磨出來,情愛是個什麽滋味。”

白樺有些茫然,擡頭看著說話的張公公。

“雜家跟在殿下身邊這麽多年,見慣了貼到殿下身邊的鶯鶯燕燕。倒是反過來讓殿下如此上心的女人,白姑娘是頭一個。姑娘冰雪聰慧,應該知道殿下是什麽心意。”

張公公苦笑道:“即便白姑娘不能回應,也不該一直拖著,涼了殿下的心。”

“我與殿下同處深宮之中,本就是一樁交易,與情愛無關。更何況,殿下千金之軀,又哪裏是我一介凡夫俗子能夠沾染的。”

白樺坦蕩道:“殿下不過是圖一時新鮮而已,到時候日子久了,興頭也就淡了,還請公公放心。”

“雜家年紀大了,話未免多些,姑娘見諒。”

張公公甩了下拂塵,慢慢地離開了,沒再多說一句話。

張公公因為早年去勢,身體生得自然比別的男子矮一些。如今又上了年紀,脊背有些佝僂。遠遠望去,倒不像一個太監,而像一個慈父。

回到太子寢殿,張公公看到太子獨站在窗前,身邊沒讓任何人服侍。想來應該是太子不想以軟弱示人,因此屏退了眾奴仆,獨自黯然神傷。

窗外寒風刺骨,太子沒站一會,便劇烈咳嗽起來。

張公公忙迎上前去,太子見到是張公公,眼眸中瞬間明亮起來。

“讓你替我問的事情,怎麽樣了?”太子的語氣中有些難得的急迫。身為儲君,本應泰山崩於前不動於色,而眼下太子,臉上卻有了幾分隱隱的期待。

張公公不忍心再看太子的表情,避過臉去,回道:“殿下早些歇息吧。”

“那些補品她不喜歡嗎?”沈淮南的情緒有些激動,瘋狂地搖著張公公的肩膀:“她不喜歡嗎?她喜歡什麽,你告訴我,她喜歡什麽,我都想法設法幫她找來。”

今日太子設宴,原是想給楚慕些威懾,讓楚慕主動放棄討要白樺的想法。

但哪怕是最後太子以將軍一家的名譽聲望,乃至身家性命相脅迫,楚慕也最終都沒有松口。心誠至此,饒是貴為一國太子,沈淮南也無計可施。

如今借送補品的由頭,太子讓張公公去問了白樺的心意。從張公公一人回來的時候,太子便知道白樺的答案,可是他不甘心,非要張公公親口告訴。

“回殿下的話,白姑娘對奴才送過去的牛奶燕窩羹沒有興趣,想來應該是……不太符合白姑娘的口味。”

張公公說得委婉,沈淮南卻聽得真切,終是氣笑出聲:

“你替我一字不落地去回稟陛下:兒臣身為人臣,本應該替父皇分憂。父皇為楚將軍所求之事,父皇將得償所願,楚將軍也將得償所願。”

一夜過後,楚慕和皇帝都得到了消息,無不歡欣雀躍。

第二日,皇帝早早就差人去請楚慕進宮。皇帝要親口告訴楚慕,也是借此告知天下人,他是個好皇帝,不會虧待每一個替他盡心竭力的臣子,哪怕是太子宮中的廚娘,也會賞賜給他們。

皇帝在天下人面前,博得了一個美名。皇家有了喜事,又當封賞六宮,因此闔宮上下,無不其樂融融。

只是沒有人知道,在那個所有人都得償所願的夜晚,只有一個人徹夜難眠。

在那個未眠的夜晚,沈淮南屏退了宮中所有仆從,獨自數盡了殿中的每一塊磚瓦,也想遍了往日的每一件瑣事。可他還是想不明白,為什麽全天下唯一沒有得償所願的人,偏偏是他。

為什麽每次都是他呢?

沈淮南靠著金枕,流下了一行清淚。

【註釋1】豆綠牡丹:牡丹四大名品之一,此花為世間稀有名貴品種,栽培供觀賞。

【註釋2】並蒂牡丹:百花之中,並蒂而生的牡丹極其罕見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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